在中山大学著名教授黄天骥的记忆中,20世纪50年代,当时还是大学生的他在校园里经常遇见一位穿着旗袍的女教师,印象深刻,因为她的打扮“有点特别”:“脸庞圆圆的,额前刘海剪成半月形,脑后小髻梳成小球状。”
她就是冼玉清。她一生钻研学术,典籍考据、诗词画创作等成就卓然,被誉为“不栉进士”“岭南才女”“岭南第一位女博学家”。
近日,在冼玉清先生诞辰130周年之际,由她辑录的、尘封多年的珍贵文献《近代广东文钞》面世,该作堪称岭南文化遗珠的首次系统性结集,也是一部流动的岭南人文史诗。
博学多才 “穿绿袍、簪鲜花,如李清照再世”
《近代广东文钞》从清代道光时期至20世纪50年代的广东名家中选出150位,辑录了他们具有代表性的262篇文章。全书聚焦社会百态与历史风云,涵盖政治、外交、军事、民俗等多元领域。文史研究者可从中钩沉学术脉络,普通读者亦能透过名家笔墨,触摸广东近现代转型的灼热温度与厚重肌理。
冼玉清先生的著作远不止于此,她半生致力于岭南文史的研究,勤于著书立说,学术著作逾 300万字,涉及历史、文献、艺术、诗词、金石、方志、书画、考据等多个领域。她还协助陈垣、顾颉刚等学者进行南汉国历史考古,堪称“岭南文化活字典”。
秦牧评价她是“近百年岭南杰出的女诗人、国学学者、广东文献专家……想不出有哪一位妇女在这方面的造诣超过了她”。柳亚子曾以诗赞其“才高咏絮簪花外”。
冼玉清不仅学术成就斐然,还多才多艺、能诗善画,有《碧琅玕馆诗集》等多部诗集传世;擅长工笔,尤擅兰竹,作品《墨兰》《牡丹》清雅脱俗,被收藏界视为珍品。友人评价她“穿绿袍、簪鲜花,如李清照再世”。
立志教育 被尊称为“冼子”“冼姑”
冼玉清祖籍广东南海西樵村,1895年1月,出生于澳门一个富商家庭。自小勤学好问,八岁开蒙入私塾,后转入澳门启明学校,兼顾体操、算术、地理、音乐等科目。1907年,冼玉清转入近代教育改革先驱、康有为弟子陈子褒创办的灌根学塾(又名子褒学校)学习。在此期间,冼玉清深受老师平民义学、女子教育与“教育救国”等思想熏陶,她曾回忆“我一生受他的影响最深”。
少年时冼玉清便立誓终身不婚。她在自传中称:“十六七岁我就决意独身不嫁。”当时,这一选择当然也让她饱受非议,但她毫不在意。
1918年,冼玉清转入岭南大学附中读书,两年后升入岭南大学文学院,1924年毕业。次年,时年30岁的冼玉清留校获聘国文系助教。两年后,因她学识广博,兼任附中低年级的国文、历史教员,这开创了国内女教师教男中学生之先河。在学生眼中,穿着淡蓝色旗袍、布鞋的她平易和善、知识渊博。被大家尊称为“冼子”“冼姑”。学生回忆她“讲解李清照《声声慢》时,连窗外的雨声都仿佛成了词中意境”。
抗日战争时期,岭南大学几度迁徙,冼玉清冒着战火随校辗转。其间,她写下《流离百咏》、“抗战八记”等不少脍炙人口的诗文。学生陈香梅回忆,冼玉清与吴重翰等教授常在茅屋中组织诗词品鉴活动。在战火纷飞的岁月中坚持“茅屋林涛,清茶一杯”,展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品格。
济人利物 身后散尽钱财不愿留名
1964年,年逾古稀的冼玉清立下遗嘱明确表示:“钱财所以济人利物,非徒供个人享受。”此外,还将她珍藏的文物和书籍、手稿,分别赠给广东民间艺术馆、广东省文史馆及中山大学等单位。病中的她还将多年积蓄十万港元捐赠给中山医学院第一医院等。她不想让人知道这些事,在1964年11月8日给广东省统战部门的信中说,“此款是已出之物,如何用途,由你们支配,总要用得适当就好了。但此事只系围内人知道便了。切不可宣传,更不可嘉奖。”
1965年10月2日,冼玉清因乳腺癌不治,病逝于广州肿瘤医院,享年70岁。
陈寅恪为其作诗: “香江烽火犹忆新, 患难朋交廿五春”
冼玉清生活简朴,穿得朴素、吃得简单,但对学生很慷慨。许多半工半读的学生都曾受过她的照拂。著名音乐家冼星海曾在她班上受教两年。在岭南大学完成预科后,冼星海计划赴法深造,但费用却让他为难。冼玉清得知后,慷慨解囊500元,这在当时可谓一笔巨款。
而冼玉清与陈三立、陈寅恪父子的交往更是一段岭南佳话。
1941年,陈寅恪在香港大学任客座教授,生活困顿。冼玉清闻知,托人给陈寅恪送去价值40元港币的“军票”。虽然陈寅恪最终未接受,但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让他铭记于心。
1949年,陈寅恪携妻女南下岭南大学赴任,冼玉清在码头参与迎接。在岭南大学共事期间,陈冼两家经常结伴访古。两人同样学贯中西潜心学问,学术上的契合与人格上的共鸣使两人成为知音。
1965年10月2日,冼玉清病逝于广州肿瘤医院。陈寅恪悲痛挽诗:“香江烽火犹忆新,患难朋交廿五春。此后年年思往事,碧琅玕馆吊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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