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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日报】吴国钦教授:学问要坐冷板凳,对潮州古城有深情

稿件来源:南方日报 编辑:吴立坚 审核:孙耀斌 发布日期:2025-04-27 阅读量:

在耄耋之年,人们能够达成多少心愿?中山大学教授吴国钦给出了他的答案。近日,由他校注的《新编关汉卿全集校注》推出,受到学界广泛关注。

《新编关汉卿全集校注》由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推出,是1988年版《关汉卿全集》的全新升级版,全书收录了关汉卿现存18部杂剧与散曲,增补了3部杂剧残曲以及1部散曲残篇,附录关汉卿生平及评论资料摘编,可以说是关汉卿研究领域的集大成之作。

吴国钦曾用“忧喜参半”“寝食难安”来形容校注古籍时的感受。他告诉记者,有时为了弄清一个词语或者某个故实,就要把类书和《辞海》翻遍。即便如此,吴国钦义无反顾地钻进了书堆里,只为“向读者提供一个简明的校注版本”。

“校注古籍要坐冷板凳”

南方日报:最近推出《新编关汉卿全集校注》有怎样的契机?

吴国钦:我之前校注的《关汉卿全集》出版于1988年,一直以来评价都还不错。对于普通读者来说,简明的注解能够帮助他们更好地去理解古籍的内容。

2023年年初,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考虑到这三十多年来,学界还没有新的便于读者使用的《关汉卿全集》校注本问世,于是下决心推出新版校注本,我们一拍即合。我后来花了两三年的时间做这件事情。

南方日报:《新编关汉卿全集校注》在《关汉卿全集》的基础上做了哪些创新?

吴国钦:我在《新编关汉卿全集校注》中增补了一些杂剧残曲,也重新审订了注文与校勘记。我的老师王季思教授与浙江大学的徐朔方教授关系十分要好。三十多年前,在《关汉卿全集》出版后,我专程请徐教授看,他很认真地提了一些意见,令我十分感动。这次把错漏的地方修改过来,也是对他的致敬。另外,吴承学等学者的建议对我也有很大的启发。

在新书中,我重新为每一部关汉卿的作品写了导读,毕竟人们很多的观念都已发生了变化。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玉镜台》,故事主人公温峤是东晋时期的名将,去世时只有42岁,可以说是英年早逝,过去的评论(包括我在内)只停留在肤浅的“老夫少妻”层面,这其实是很片面的。

现在回看这部作品,会发现它挖掘了人性中美好的一面,反对男尊女卑,颂扬一种平等相处的夫妻关系,这种意识在当时十分超前,令人激赏。

南方日报:三十多年前为什么会选择校注《关汉卿全集》?

吴国钦:上世纪80年代初,王季思教授带着我和另外两位青年教师共同完成《元杂剧选注》与《中国戏曲选》三卷本,我当时就负责了关汉卿的部分。此外,我还出版了《中国戏曲史漫话》。

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我向王教授提出校注关汉卿全部作品的想法,并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与鼓励。于是,我就开启了这项工作。

校注古籍并非易事,要坐冷板凳,常常叫人忧喜参半。有时为了一个词语或者某个故实,翻遍类书与《辞海》,都不一定有收获。例如《裴度还带》中的“贾氏为父屠龙孝”一句,就查不到出处,后来我发现王学奇等先生的注本也没有注出,心中稍微有些安慰,似乎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不过,若是找到某一难词僻字的解释,会感到豁然开朗,莫名兴奋。

“新编关汉卿”也是向恩师王季思致敬

南方日报:关汉卿的作品有哪些特点?他本人有哪些人格魅力?

吴国钦:他的作品表述直白而强烈,旨趣鲜明而饱满,不像《红楼梦》般充满迷宫式的内容与人物。如果说“红学”像海洋,那么关汉卿的剧作则如瀑布,壮观澎湃,奔泻直下。毕竟元杂剧本质上是市井通俗文艺,是大众化的戏曲形式。

元代前期有四十年没有举行科举考试,关汉卿这一代读书人失去了“跃龙门”的机会,只好活跃于勾栏瓦舍,写写唱本和杂剧。关汉卿从来不写神仙道化与山林隐逸,他是一位入世的杂剧家,关注百姓疾苦,始终向市民趣味倾斜,而不是向文人情调靠拢。

他可以说是一个高产的作家,一生写了六十多种杂剧,不管是《窦娥冤》《五侯宴》这类悲剧,《救风尘》《望江亭》这类喜剧,还是《玉镜台》《蝴蝶梦》这类正剧,在当时都很热门,后来都成为中国戏曲史上的经典剧作。

他的作品表现了对清明政治的渴望,对平等意识的关切以及对底层百姓疾苦的关注与同情。他的同情并不是居高临下式的,而是作为平民的一分子,承载起市民百姓的梦想。可以说,关汉卿是开了元明清三代市民文学的先河。从他开始,戏曲和小说占据了文坛的主流。

南方日报:你在中山大学学习、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有没有让你印象特别深的中大往事?

吴国钦:刚来广州上大学时,还不会讲粤语,但那时我会有意识地看一些粤剧,马师曾、红线女、白驹荣、文觉非等名家的戏我都看过,非常精彩。

白驹荣曾来过中大演出,听说那时他已丧失了视力,演出时工作人员把舞台弄得很亮堂,他大概能感受到舞台的边界线在哪,就很自如地表演了起来,效果和之前的表演没有任何区别,我们看了非常震惊。

陈寅恪先生也非常爱看戏,每当广州京剧团来学校演出,他的助手都会搀着他走到前面的座位去。陈寅恪是学问大家,每次他到场,大家都会瞪大眼睛,目送他入座。他有时也会请京剧演员到家里吃饭。

读研究生时,我们会到中区的饭堂吃午饭,那条路刚好与陈寅恪的散步路线平行,见到他出来散步了,我们都会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一阵子,心生仰慕之情,现在想来特别有意思。

南方日报:王季思教授的治学习惯是否对你产生了影响?

吴国钦:老师真正教会了我“活到老,学到老”。有一回我去看望他,那时他大概八十六岁。我发现他戴着口罩伏案工作,还以为是感冒了。一问,才知道他口涎失禁,为了不弄脏稿纸,他必须每隔一个小时就换一次口罩。

老师在耄耋之年,仍然亲力亲为审读稿件,不愿意做只挂名不干活的“主编”,这件事情对我影响很深,包括这次完成《新编关汉卿全集校注》,也是向老师学习与致敬。

南方日报:潮州古城正在“申遗”,你怎么看待潮汕文化近年来的热度?

吴国钦:潮州是不折不扣的古城,古代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称为“潮州府”,唐代时期就有了开元寺,北宋时期建了韩文公祠。

潮汕文化有着奇妙的生命力,既扎根乡土,又面向海洋。它和中原文化有传承又有不同,保留了很多古代的习俗。例如《拜月亭》中的“拜月”,至今仍是许多潮汕人中秋时节要遵循的习俗。

我搞了一辈子的古代戏剧,对家乡文化好像没做过什么贡献。所以我退休之后研究了潮剧,和学兄林淳钧一起写出一部《潮剧史》。和如今大热的英歌舞不一样,潮剧是很抒情的,唱腔比较悠扬。明末清初时期的著名学者屈大均用“轻婉”二字概括潮剧,是非常准确的。我衷心希望,潮剧能在未来得到更好的发展与传承。

原文链接:https://epaper.southcn.com/nfdaily/html/202504/27/content_1013377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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