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筒形陶罐
许永杰 1977年考入吉林大学考古专业。先后在甘肃省博物馆、吉林大学考古学系、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单位工作。现为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山大学南中国海考古研究中心主任,中国考古学会理事。
在沟壑纵横的吕梁山南端、临近壶口瀑布的黄河岸边,一座残损过半的房屋地面,出土了一件烟熏火燎的筒形陶罐。
这件陶器因器表有镂空和堆塑手法做出的人面而被报告称作“人面形器”,该器是用泥质灰陶制成的,陶质疏松;外形如一倒扣的盆,上小,底大,上下通透,斜壁微内曲,出土时顶部盖一石板;器表磨光,人面的眼和口用镂空表现,圆眼,椭圆口,左侧嘴角下斜;头部两侧与双眼同高处,各有一个相同大小的圆孔,似为表现人耳,脑后有一上弦月状的镂孔;眼和口的外侧用泥条堆塑出面部轮廓,眼上部的泥条向上弯出,状若两道弯眉,口下部的泥条向下垂弧,巧妙地表现出下颚;嘴唇、眼眶、眼眉和部分面部轮廓的泥条有脱落;直挺而微微右斜的鼻梁和耸起的颧骨也是用泥堆塑而成。顶径18厘米、底径26厘米、高18、6厘米。人面的形象古朴,表情滑稽,出土时器物下部的烟熏火燎痕迹明显。
沟堡报告认为,人面筒形器上下通透,陶质疏松,显然不具备实用功能,不是日常生活用具,而应是用于祭祀的器物。沟堡遗址所在的吕梁山区沟壑纵横,空间狭促。遗址靠近水源,宜于居住,适于农耕,具备基本的生存条件。但是活动范围有限的平缓处,只适于小规模的人群居住,少者几家,多者也不过十余户。沟堡遗址所出的人面筒形器提供了一种家内祭祀的模式。
山西学者田建文进一步认为,这种家户祭祀是今天的灶祭,筒形器上的人面就是灶祭的对象——“灶君”。人面筒形器出在房屋的最后部,这里是祭祀灶君的地方。古代把一个房屋的最深、最暗的地方叫做“奥”,《韩诗外传》有:“孔子曰:‘窥其门,不入其中,安知其奥藏之所在乎?’”意思是说,站在门外,不入门内,怎么知道奥藏在哪儿呢?“奥”是祭祀灶君的位置,这可以从《论语·八佾》的记载中看出:“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意思是说,与其谄媚于奥,毋宁谄媚于灶。《礼记·礼器》对于灶祭的内容和形式有比较明确的记载:“燔柴于奥。夫奥者,老妇之祭也。盛于盆,尊于瓶。”意思是说,在奥这个地方焚烧柴火,盆内盛装食物,瓶内盛装酒水,用以祭祀老妇人。后世的灶神、灶君、灶王爷都是由老妇人演变而来的。陕西长安南李王村一座东汉墓葬内出土一件陶灶,方形灶门的右侧有一头戴高冠的妇人形象,有人认为这妇人就是早期的灶君。
沟堡人面筒形器属于庙底沟文化,距今约6000年,这可以从与其共出的釜、大口缸、钵、夹砂罐等陶器的特征上得到确认。与沟堡人面筒形器相似的器物目前仅见一件,是在陕西高陵杨官寨遗址发现的,出在庙底沟文化时期的西门址附近的环壕内。相关报道称其为“镂空人面覆盆形陶器”,为泥质红陶制成;器形与沟堡所出者相同,只是顶端不通透;器表涂满红色陶衣,以镂空的手法做出双眼和嘴,眼和嘴均作弯月状,鼻梁是堆塑出的,细而挺直;人面形象古朴,神情温顺。此外,在杨官寨遗址的一座灰坑中,还出土一件陶塑,似为一容器的底部,以堆塑和镂空的手法做出一人面。脸部轮廓以泥条堆出,下颌明显,双眼和嘴以镂空做出,呈椭圆形,堆塑的鼻梁细挺,颧骨圆而凸起;神情肃穆,略显呆滞,似为老妇人像。沟堡和杨官寨人面形器的发现,说明小家庭灶祭——祭祀灶君在中国由来已久。距今约5000年的甘肃秦安大地湾遗址仰韶晚期遗存中发现,在一座小房屋灶塘的后侧近墙处的地面上,用黑色颜料绘出一幅祭祖画,画的下部是一个长条祭案,上面陈列着叫不出名字的动物,上面是一双舞蹈着的男女。灶塘是家庭取暖、炊事、照明和议事的场所,是房内的中心和最重要的设置,佤族民谚说:“火塘是房子的心脏”,在我国西南的民族志中保有很多灶祭的记载。沧源佤族的一日三餐,都要在火塘的锅庄石上供奉食物,呼喊祖先一起用餐,同时献祭给火神“詹巴拉”享用,祈求得到祖先神灵和火塘神灵的庇护。苗族在火塘边置一条木凳,作为祖先用饭的座位,每逢节日或有酒肉时,都要进行祭祀。白龙江流域的白马藏人,火塘的正上方置一神柜,神柜和火塘间被认为是神圣的地方,不允许横着穿过的,在吃饭前,须先举行祭祖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