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真热,真忙。就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接到雨梵同学的一封信。信写得很恳切,说她的散文集《素栀子》即将出版,并附上文集里的文章,邀我写序。
完全想不到,毕业后担任几年行政职务的她,在繁忙工作之余,读了如此多的书;对人生有过如此细腻深入的思考和体悟;她的文字,写得如此优美婉雅,风流蕴藉,她的这本散文集,真像是一树素栀子,似是洁白如玉,却又包含着五色斑斓的韵味。她的每一篇文章,是散文,也是诗。
雨梵写雨,从写绵绵细雨,潇潇雨歇,写到滂沱大雨,雨涨秋池。从中感到人生的悲欢离合,又进一步想到生活就是生活,雨就是雨,无所谓喜与不喜,愁与不愁。随着年岁的增长,人生的历练,她说:“孩童时,雨就是雨;懂人事时,雨是愁是恨,是一切的不得已;年老了,看透彻了,雨,不过就是雨。”这感悟,进入了禅的境界。这一篇《雨》,短短千来字,写来真像雨水一样的透彻、透明;而其深刻的意蕴,便如雨水般润物无声。
她写《解语花》,用“解语花”来比喻苏轼的侍妾朝云,却不像一般人那样,津津乐道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而是从女权意识为朝云鸣不平。她既同情这才华绝代的女子,默默地留葬在惠州的西湖之滨;又批评多才多艺的苏东坡,处处留情,拈花惹草,辜负了朝云对他的一片痴情。历史的局限,让心胸豁达的文豪留下了瑕疵。雨梵这文章虽短,却应引起研究苏轼学者们的注意。她又写道:“当初,苏轼写《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朝云常为之吟诵,唱至‘枝上柳绵吹又少’一句,绝唱不下去‘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别出心裁的理解,也应引起诗词研究者的注意。《解语花》这篇散文,在流丽的文字中,透露出胸中块垒。它写的虽然是古人,却又洋溢着现代人的意识。
让我特别高兴的,是雨梵在《素栀子》中,经常从古代名人的故事里,有时深入思索,感悟到人生的真谛;有时借题发挥,生发出与现实有联系的话题;有时画龙点晴,从典籍中拓展了历史故事的意境。孔子、老子、庄子、阮籍、苏轼、张岱的许多传说,供她纵笔挥洒;古代诗词的清辞丽句,被她随手拈来。这说明,雨梵从求学时代开始,便熟诵诗书,并且注意在古代文学中吸收养分,于是,整部散文集,洋溢着浓浓的书卷气。在时下众多女性作者的散文中,像《素栀子》独具典雅婉约而又具有现代意识的作品,实不多见。若假以时日,她一定能逐步形成自己独特的散文风格。
中山大学中文系,对本科学生有一个特别的教学安排,即要求在大学一年级时,在一个学年中,缴交一百篇作文,体裁规定是议论文或记叙文,也就是散文。至于题目、内容,则由学生自定。每位学生,都有指定的教师辅导批改。这项措施,让学生提高了写作能力、观察能力、思考能力、创新能力;而老师也可因材施教,引导学生追求卓越。这一固本培元强化基本功的严格规定,我们称之为《百篇作文》。从1986年开始,延续至今,已有30年的历史,成为中大中文系的传统特色。
雨梵在中文系求学时期,是经受过同学们称之“刻骨铭心”的写作训练的。我想,这一百篇从苦到乐的写作,会是给雨梵在毕业后的散文创作铺设了丰厚的底色。加上她勤奋学习,兼又对书法、音乐、绘画有浓烈的兴趣,工作后,对人对事,细密观察,深入思考。凡此种种,让雨梵有可能浮想联翩,文思泉涌。根植于深厚的根基,以及得到丰富养分的滋润,这一树幽香潋滟玉立娉婷的素栀子,便能迎风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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