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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我遇到不一般的教授

稿件来源:羊城晚报2014-12-27第B2版 作者:谢旭 编辑:金凤 发布日期:2014-12-29 阅读量:

城人讲旧时

作为一级教授的李沛文教授(李济深之子),上课时标准的北京口音,中速、抑扬顿挫!连标点符号都可定下来。课后我们提出的一些问题,他会说:“这个问题我还没搞清楚,等我查到资料再解答。”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令人感动!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我的人生已入八十多岁的老年。家父谢申是民国国立中山大学的老教授,也是广东大学(后改为国立中山大学,地址在现文明路)第一届毕业生,毕业后一直留在国立中山大学教书,直至退休。我就读于中大附中,后考入国立中山大学,毕业后留在华农工作。几十年来都在民国中山大学旧址上度过。“往事如烟,往事又不如烟”,画家曹讚手绘的油画旧中大建筑物,几十幅宏伟华丽的红墙绿瓦大楼重现在画册上,使我回忆起六十多年前的人和事……

与民国中山大学一起逃难的日子

1937年日本侵华,中大搬迁去云南省昆明市附近的徽江县。云南四季如春的温暖气候、黑色肥沃的泥土(黑钙土),半公尺长金黄色的胡萝卜、大粒而香滑的蚕豆、风景秀丽碧绿湖水的抚仙湖……以及离开徽江时我和弟妹坐在小骡背负的竹箩内行走于崇山峻岭中,骡蹄声的秀丽风景,在我的脑海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和后来坐火车、飞机、高铁有着迥然不同的感受……徽江黑色的城墙上挂着土匪滴着鲜血的头颅,至今还感到有些恐怖。

1939年中大从云南徽江搬去湖南宜章县和广东交界的坪石镇。途中坐汽车经过贵州著名的“廿四拐”,亲眼目睹掉入山谷四轮朝天的汽车以及沿途遭受日机轰炸的惨相。

中大农学院所在地栗源堡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清澈的武江盖有瓦顶的明星桥,农学院学生有个颇有名气的话剧团,经常演出《雷雨》、《日出》等著名的话剧,在文化生活缺乏的抗战时期,笔者是每场必到的。

农学院的丁颖院长,有次从坪石返回栗源堡途中遇劫,土匪将丁院长和校警挂在树上,由于丁院长德高望重,临危不惧,处理得当而平安归来。

在栗源堡,我和妹妹及其他教工的子女均就读于长乐乡中心小学。一九四四年九月我考入在坪石的中大附中。十月日寇南北夹攻打通了粤汉线,我来不及回栗源堡家中,只好跟着附中的司徒汉贤校长和黄树全教务主任逃难到仁化县。在仁化闻韶附近,走在前面的诸兆永和林德雄同学与一小股日本兵相遇,日兵用机枪扫射,诸、林两同学当场中弹牺牲,林大樟同学负伤滚下路边小沟,其他同学即时散开躲避,日兵接着向前搜索,发现陆兴焰(语文老师),即时举步枪将陆老师打死,并捉了周其刚同学,押送到南雄、韶关等地做苦工,直到1945年才逃脱回校。这件事给中大附中师生很大打击,增加了我们对日寇的仇恨。

1945年日本投降,中大附中迁回广州中山四路平山堂(即现在的省实)复课,住宿则在平山堂和景堂院,附中的老师都是有名气的,特别是数学老师,记得高中时教我们解析几何的是彭海祥老师,上课只带几支粉笔,不带讲稿,定理如数读出,从不用圆规和角尺,在黑板上的绘图非常工整,讲述难点时深入而浅出。后来彭老师是华师数学系的教授。

“文革”中,家父和科研助手将科研数据付之一炬

1950年7月,我从中大附中高中毕业,解放初期各间大学均是自主招生,公立的大学只有石牌中大和文理、法商学院,私立的有康乐园的岭南大学、广州大学、国民大学等,由于私立大学学费较贵,我只报了两间公立大学。考中大时第一科是数学,只有5条试题(解析几何、三角、大代数各一题,其余两题是几何)。每个试室约40—50个考生,考完数学后,考另一科时只剩20—30人。后来我问监考老师才知,据说是有一科0分则不会录取,所以部分考生弃考了。中大当年招生时报名分为三个组:甲组是理、工科,乙组是文、法科,丙组是农、医科。我选读了中大的农学院,校址就在现今的石牌华农。

我入读中大农学院不久,抗美援朝战争爆发,我在1951年1月参加空军离开了中大。家父则在1953年高校调动时入了华农,并从文明路西堂搬入石牌华农在风景山附近的住宅区居住。

1956年我从部队休假回到华农家中,当时知识分子经过“思改运动”,周总理刚做了“知识分子问题”的报告,物资供应充足,物价稳定,周总理的报告中提到中国的知识分子应该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家父从内心充满了温暖和激情,有了“主人翁”的感觉。家父从事教育和研究的学科是“土壤学”。1935年考取公费留学赴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师从土壤专家E.Troup教授,这位教授竟培养了我国三代的土壤专家(包括我父的老师邓植仪、同事彭家元、和家父的研究生张守敬),回国后家父从事研究的是“南方的红壤”,这种土缺少有机质肥分,要耕作熟化后才能种好的农作物。宽松的政治空气,极大鼓舞了的家父工作热情,60年代初,他设计了“改造红壤”的科研项目,进行了系列试验取得改造红壤的基础数据,这项科研进行了几年,可惜的是,1965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他和科研助手将该项科研的资料数据付之一炬!他也只好自叹“天意不助我也”。“文革”前他培养了一名研究生(林克惠,现在是云南农业大学教授)。为了培养土壤学的教学和科研人才,他在82岁高龄招了两名硕士研究生(李华兵和廖宗文,后来均是华农大的教授)。家父为了他热爱祖国的心,尽了为国家培养人才的责任。

老师都是一批既有理论又有丰富实践经验的专家

1957年9月,我从部队回到华农读书,院系调整后,从岭南、广西等高校调来不少名教授来到华农,一级教授有:丁颖(水稻)、李沛文(果蔬贮藏加工)、赵善欢(植保杀虫药剂)、沈鹏飞、蒋英(林学)、张巨伯(昆虫)、蒲蛰龙(昆虫),二级教授有:黄昌贤(果树)、林孔湘(植保)、林亮束(植病)、范怀忠(植保)、谢申(土壤)、余尉英(农化)、温文光(果树)、王仲彦(农学)、杨邦傑(蚕桑)、邝荣禄(畜医),教学和科研的实力非常雄厚!我回来选读的专业是园艺系的果树、蔬菜专业,教我“果蔬贮运加工”课的是李沛文教授(李济深之子),上课时标准的北京口音,中速、抑扬顿挫!连标点符号都可定下来,我整理大学的笔记是最完整的一本。更令人感动的是,课后我们提出的一些问题,作为一级教授,他会说:“这个问题我还没搞清楚,等我查到资料再解答。”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令人感动!

“植物学”是梁宝仪教授的课,有次野外实习,有位同学用剪刀剪了一种植物叶子边缘,使梁教授看了良久不敢作答,最后摸到叶子边缘才发现问题。上“土壤学”时,某同学把砖头打成碎粉拿去问黎旭祥教授是什么土?黎教授看了良久未敢作答,最后说出五个字“有些像成品!”令这位同学心服口服!我们的老师就是一批既有理论又有丰富实践经验的专家。我们的老师,大多已驾鹤西去,对我们的教导和光辉形象,将永留我们心中。

在华农工作期间,我曾参与同班同学吴定华教授主持的“番茄育种”科研项目,其中罐藏番茄新品种“红棉”,一小罐番茄倒在白色的碟中,8—9只鲜红的小番茄,色味香俱存,为轻工部和国家赚了不少外汇。吴教授素有“番茄王”之称,在番茄品种选育上判断能力很强,在田间授粉的效率较高,充分利用了“指甲功”(特别是大拇指的指甲)。在田间工作食的畸形番茄(外形难看,但风味特好),无商业价值,但解决饥渴也是一乐事。笔者家中常用菜谱:将番茄切成薄片,加少许芝麻油和白糖,鲜食。既好味又有益健康!

原文链接:http://www.ycwb.com/ePaper/ycwb/html/2014-12/27/content_620016.htm?di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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