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人可公益”的今天,大学生可以运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加入公益大军,而中国公益2.0提供的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就读于中山大学软件学院的彭俊凯第一次听别人讲起公益和技术时,他觉得这两者并没有任何融合的可能性。用他的话说,“我们这种做软件开发的和公益不会产生很大关系。”然而,一个名为“中国公益2.0”(NGO20)的项目却彻底颠覆了彭俊凯的想法。他发现参与公益的方式可以多种多样,即使是活在代码世界的大学“程序猿”也可以运用自身的技术让现实世界变得更美好。
诞生于高校的公益项目
NGO20(www.ngo20.org)成立于2009年5月,由麻省理工学院新媒体行动实验室(New Media Action Lab)的王瑾教授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知识管理研究所周荣庭教授联合发起。这一项目的创建初衷是培养中国中部和西部各省公益组织的互联网和社会化媒体的应用能力,通过线上和线下的项目互补,满足公益组织的传播需求、资本需求和技术需求,正所谓“为草根服务,为公益设计”。
王瑾教授在接受本刊采访时介绍说,她的想法是“调动本地的资源帮助本地的公益组织解决问题”。在她看来,在社会化媒体从边缘走向主流的今天公益组织把自身的使命、活动、理念传播出去,吸引大众的眼球,NGO20做的工作便是对这些公益组织进行培训,使其更善于运用最新的传播技术,同时帮助这些组织搭建平台,使其与外界建立关系,其中就包括本地的高校、企业和技术社区。
经过五年的发展和不断摸索,NGO20逐步搭建了与国内公益机构、基金会、IT企业、社区和热衷公益的技术人员之间的合作关系,并与跨界的伙伴们通过运用技术和新媒体,推广新公益。当然,这样一个诞生于大学校园的公益项目自然也少不了与高校的密切合作。目前NGO20的合作高校包括中山大学、安徽大学、中国科技大学,以后还会加入中国传媒大学、复旦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等。
从合作内容来看,与高校的合作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公益新闻的编写以及公益视频的制作,第二是借助校园内的极客(来自英语词汇geek,被用于形容对计算机和网络技术有狂热兴趣并投入大量时间钻研的人)帮助公益组织实现其技术需求,比如软件学院的学生。而在这一过程中,NGO20所承担的任务主要是主导协同设计的理念,帮助公益组织发掘技术需求,并且实现信息对接,“方便大家找到彼此”。
在接触了众多高校以后,王瑾教授坦言,原本希望西部的一些大学能够成为支持当地公益的主力军,却发现这些大学对于合作的态度比较保守。尽管一所学校的教授们可能对NGO20的项目非常有兴趣,也愿意和合作,却缺乏院领导的支持,最终无法实现;还有的大学连会面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拒绝了合作。
目前,NGO20已于今年8月28日正式注册成为一家民办非企业机构——深圳市图鸥公益事业发展中心,在对外业务和宣传上讲继续保留并使用“NGO20”这个称谓,并希望之后能够和更多的高校展开工作。
公益与传播的桥梁
随着网络与新媒体专业在2012年成为中国本科专业目录的新增专业,以及不久前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四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新媒体无疑会成为充满发展潜力的领域。王瑾教授认为,国内很多学者对于新媒体发展格局十分关心,而NGO20对公益组织传播需求的研究与实现正是提供了这样一个契机让这些学者有机会接触实用的案例。
2011年,王瑾教授受邀成为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公益传播研究所首任所长。她说,新公益不光是引进互联网技术的公益,而且是每一个公益事业的参与主体——公益组织、基金会、政府、企业社会责任部门、媒体、自由代理人、软件设计人员与学界——打破彼此之间的界限,发展出的一条互动的“生态链”或者说“联合体”。其中,高校自然是这条“生态链”上重要的一环。
也正是这样的契机,使NGO20跟随王瑾教授进入中山大学,开始了与传播学院副院长李艳红教授的合作。结合传播与设计学院的专业性质,她们首先考虑到的合作就是让学生参与公益新闻编写。新闻编写是学院现有的重要专业课程,而对于新闻编写这样一个操作性较强的工作,学生相对缺乏社会实践的机会和经验。根据麦可思调查,近七成2013届新闻传播类本科毕业生认为母校的教学“实习和实践环节不够”(69%),此外还有超过一半的毕业生认为“课程内容不实用或陈旧”(54%)。
在得到了学院领导的认可之后,公益新闻编写成为该校课程的一个组成部分。NGO20为学生和公益组织搭建桥梁,使他们找到彼此。运用Skype,QQ等即时通讯工具,学生可以不受地域限制进行采访。最后撰写的新闻故事也会作为作业进入学生的考评。然而,公益新闻的实践意义并不仅仅是一次作业而已。新闻编写是有产出的活动,最终新闻作品在媒体上发表才会让学生真正体会到自己的劳动有所收获,也才能达到推广公益的目的。因此,与本地媒体的合作同样是NGO20的发展目标之一。此外,随着新媒体中爆发的各种公益事件,王瑾教授认为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媒体对公益新闻的需求也在不断加强。
通过NGO20,传播与设计学院新闻系的学生在现任院长张志安教授的指导下于2013年对全国59家公益机构进行了报道,介绍他们的故事,展现他们的生活,深入探究公益行业的生态。今年,他们继续采访了35家公益组织,完成并发表了27篇作品。这些文章最终组成了南都网的专题报道《民间NGO公益在行动》。王瑾教授说,只有新闻作品被正式发表,通过大众媒体人影响更多的人,“对学生、对公益组织、对学校和老师来说,才是一种三赢的局面”。
此外,NGO20计划下一步发展更多学生加入公益视频的拍摄与制作。而这对公益组织与高校的合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学生只有亲自接触受访的公益组织、实地考察、组织拍摄才可能做出更优秀的视频作品。“本地”资源互补的重要性在此显得尤为突出。
大学“程序猿”造福社会
正是因为有和传播与设计学院顺利合作的经验,2013年中山大学软件学院也加入了合作的队伍,并获得了学院领导的大力支持。与公益新闻编写不同,软件学院学生参与的部分主要围绕着公益组织的技术需求。
张硕辰是中山大学软件学院的老师,同时也是该学院下设的学生组织学生软件技术发展中心的指导老师。他告诉本刊记者,当初创建这个中心的目的是希望学生从课上学到知识以后,能够有一些让他们真刀真枪地把技术转换成产品的机会。“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是太清楚作为一个技术类的学院,或者说是偏科技类的学院能够跟公益组织有什么合作。后来与NGO20尝试了一些合作,比如让学生通过他们的技术满足公益组织的一些需求,并最终运用到实际中。”麦克思调查数据显示,2013届电子信息类本科毕业生认为母校的教学最需要改进的方面是“实习和实践环节不够”。
公益技术俱乐部是学生软件技术发展中心下设的若干俱乐部之一,也是和NGO20合作的学生主体所在。已经进入大四的彭俊凯正是这个俱乐部的主要负责人。他曾经参见过2013年NGO20在广州举办的编程马拉松,那也是他第一次接触公益技术这个概念。活动中,4支学生团队与公益组织进行配对,通过密切的沟通了解其需求,并通过极限编程的方式,在48小时之内完成一个简单的产品原型展示。
彭俊凯对本刊记者坦言,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软件开发技术能够投入到公益当中,“我们对公益的理解都很简单,基本就是参加一些社区服务,帮助一些人。”这次活动不仅颠覆了彭俊凯过去对公益的认识,同时也为他所在的学生俱乐部打开了新的大门。通过NGO20,一些公益组织与彭俊凯他们取得了联系,希望借助学生的力量开发一些软件,实现他们的需求。
除了学生,NGO20也在鼓励IT企业、技术社区以及一些热心公益的技术人才参与其中,共同组成“公益极客团”。目前他们的合作伙伴包括由北京多个技术社区共同组成的平台Open Party、上海设计咨询公司Frog Design、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服务设计研究所。此外,NGO20发起成立的公益极客团QQ群里也包含IT公司的CEO和CTO(Chief Technology Officer,首席技术官)。虽然实现技术支持的主体是学生,但是他们却可以在过程中接受专业人士的帮助和指导。NGO20南中国项目官员李建博告诉本刊记者,一些来自企业的志愿者能够发挥自己在经验和技能上的优势,带给学生一些帮助。他们在广州组织的几次活动还请到了一些企业的技术总监,虽然他们无法进行长期的指导,但在活动中能够给学生提供实用性建议,并使学生和专业技术人才有一些近距离的接触。
难点在需求,而非设计
今年,彭俊凯他们和北京工友之家展开合作,完成一个捐衣服的手机应用。本刊进行采访时,该应用已经进入最后的调试阶段,计划不久之后正式上线。
提到开发手机应用,很多人或许以为其中最大的难点在于学生是否掌握了相应的编程技术。仅仅是大二或者大三本科生的他们是否具备开发一个完整产品的能力?对此,彭俊凯告诉本刊记者,“技术问题其实都不是太大的问题。如果遇到技术问题,通过网络一般都能找到答案。”并且过程中,他们也可以求助于公益极客团的专业极客。他还坦言,学生团队做出的东西可能并不会像公司,专业团队做出来那么严谨,毕竟学生也还是在不断进步过程中。而这一点也是公益组织能够理解的。
在彭俊凯看来,上述项目最大的难点是对公益组织需求的理解。“公益组织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表述清楚自己的需求,因此我们也很难了解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东西。”比如,有一个公益组织表示想建立一个网站,但建立之后具体如何使用、由谁维护,都没有真正想清楚。因此,NGO20在进行学生与公益组织的对接之前,也会对公益组织进行培训,并对需求进行筛选,只有确定需求确实可以通过学生的帮助得以实现并能够持续发展的,才会进入实践阶段。
当然过程中也存在其他的困难。首先,跨地域的交流虽然可以通过即时通讯得以实现,但彭俊凯感觉这样的联系仍然不够方便,在沟通上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其次,虽然不会占用太多的课余时间,但学生六月份要考试,七月份很多人要去实习,多少影响了项目的进度。另外,学生也得依靠个人兴趣和服务的心才能够持续参加下去。而学生的流动性本身就很强,即使工作后也用业余时间参与开发,项目的进度仍然会比较缓慢。
针对这些困难,彭俊凯也跟王瑾教授进行了沟通。他们认为,一方面之后的服务对象将更集中于本地的公益组织,以此减少沟通中的障碍;另一方面,随着项目的日渐成熟,在项目规划和执行中都将比过去有所提升。就像彭俊凯所说的,“如果学生刚加入进来,可能会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进行沟通,正在软件开发上也有一定的缺陷。但我觉得这也是我们需要努力的方向,毕竟现在才刚刚起步。”
张硕辰认为,学生在课堂学习当中往往非常欠缺宽广的视野,“他们不了解自己所学东西到底能够做什么事情。无论是去企业实习,还是参与NGO20的项目,都是同学们拓宽视野、变知识为实际产品的过程。”
参加公益极客团一年以来,彭俊凯觉得自己不仅在技术上有了明显的进步,而且视野更加开阔了。“院长也给了我无一些支持,指导我们之后应该怎么去做。这个项目让我们更了解公益组织未来的发展方向,它们如何与互联网有效结合,以及新媒体的发展方向。”这些在彭俊凯看来,对自身成长有很大裨益。“我觉得在学生时代能够参与到这样有意义的活动,对自己很有帮助。当然实习也能帮助我们提高技术,但是在这个项目中我能认识更多可爱的人,为社会创造价值的人。我对未来的想法不再仅仅是实习、找工作、挣钱,而是觉得自己在学习技术之后能够通过这些技术介入其中,甚至能够给社会带来创造和改变。”
融入课堂,品质的培养
事实上除了学生俱乐部,由于NGO20的引荐,协同合作的思维也开始走进学生课堂。2013年春季学期,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联合软件学院一起开设了一门名叫公益软件与协同设计的课程,主要面向两所学院本科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
软件学院的王青教授是这门课的授课教师之一。他在接受本刊采访时介绍说,除了学习相应的理论基础和案例分享,“在这门课程中,我们会跟NGO20推荐的5家或者6家公益组织进行合作。由他们提出在平常的活动中出现的一些需求,由我们来思考怎样利用现有软件技术帮助他们实现,并最终设计出一个产品原型。”
课上,来自两所学院的28名学生总共组成了5个小组分别对接包括乐助会、拜客广州、广东番禺打工族服务部在内的5家公益机构。其中,与拜客广州合作的小组名为COOK,由6名学生组成。从他们的日程表可以看出,学生要亲自参与并完成一个完整的协同设计:从最初走访拜客广州、亲自参加对方的志愿者培训活动了解其基本情况,到与拜客广州的项目负责人进行2个小时的深度访谈,了解拜客理念和未来发展的愿景,并讨论软件的初步构想,做出项目的框架,再到之后对软件模型的反复修改与完善,最终提交用户故事、设计成果及展示报告。这样的实践经历不仅让学生对协同设计的概念有全面的认识,更对了解客户需求、开发产品并进行改善这样的实际过程有了深刻的体会。
王青告诉本刊作者,目前他正在筹划在自己的另一门课程软件设计综合实验中,同样加入与NGO20的合作项目。他对本刊记者说,“公益软件与协同设计这门课比较强调需求的发掘与原型的设计,但它最后的产品并不是一个真正能够使用的软件,还需要软件开发的环节。”而软件设计综合实验是王青在软件学院所开的一门必修课,要求本科生在三年级下半学期将自己三年来所学到的软件技术运用到一个综合的项目中,证明自己已经具备软件工程师所必需的素质。正是这样的课程设置让王青考虑到可以把两门课程结合起来,“我们可以把公益软件与协同设计这门课中学生设计出的原型,用作项目带到软件设计综合实验这门课中。学生们在这门课上进行软件开发,让它真正成为一个为公益组织所使用的软件。”
王青还计划以这门课为核心,吸引一些关注公益事业并且拥有软件开发经验的专业人员加入进来,“对于选择做公益软件的项目小组,我可以招募一两个对公益热心的工程师,让他们和学生一起来解决公益软件开发过程中的问题。”
对于课程中的公益元素,王青认为,中山大学这样一个人文底蕴非常深厚的学校,注重工科的教育能力是一方面,同时对学生的品质培养同样注重。根据麦可思最新调查数据,2013届本科毕业生认为大学对“人生的乐观态度”(62%)和“积极努力、追求上进”(60%)这两方面素养的提升最有帮助。此外,有43%的学生认为大学对“乐于助人、参与公益”这方面素养的提升有所帮助。“正确的价值观、世界观对学生今后的发展非常重要。所以我们想让他们通过这样的公益事业明白软件不仅仅是谋生的工具,也是你改变社会、服务社会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