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闻广州对万棵古树作集体大体检,其中会有大榕树吧。
好些城市栽种的树,各具特色。到南京,你会看到种着许多法国梧桐;到北京,你会见到疏杨夹道。在广州,让人最难忘的,则是木棉树和大榕树。屈大均说:“故夫望其乡,有乔木森然而直上者,皆木棉也;有大树郁然而横垂者,皆榕也”(《广东新语》)。这两种树,是广州最有特色的树。
木棉树是英雄树,记得老师曾告诉我:在树丛中,木棉茁壮向上,一定要超越周围的树,春夏间,满树红花,就像团团火焰,生猛辉煌。而榕树,则长得拙重厚实。它枝叶浓密,树冠庞大,鬚根垂地,婆娑如伞。有些老树,盘根错节,有如虬龙偃卧,古劲苍奇。风过处,粗壮的树干岿然不动,只有嫩枝和树鬚款款轻摇,显出一派优游淡定的神态。屈大均还特别指出:“榕易高大,广人多植作风水,墟落间榕树多者,地必兴。”所以,广州一带乡镇,村头巷尾,多有榕树,它成了乡井的重要标识。
过去,即使在广州城区,榕树也是很多的,君不见,市内有地名曰“七株榕”?而在净慧寺即现在的六榕寺一带,肯定也有许多榕树。据说当年苏东坡到了广州,寺僧请他品题,他便题写“六榕”二字。之所以强调“六”,很可能是他的侍妾朝云,在惠州病逝时,他痛感幻灭,遂建“六如亭”,寄寓佛家认为人生“如幻、如梦、如泡、如影、如露、如电”的意思。过了一段,苏轼愁怀稍舒,到净慧寺一看,这里有许多郁郁苍苍、生气蓬勃的榕树,给了他安静智慧之感,于是题写了与“六如”相应的“六榕”。从此,净慧寺也被人称为六榕寺。屈大均又说:“榕者,容也。”看来苏轼也是从榕树感悟到,人生要有包容一切的气度。现在,“六榕无树记东坡” 那一带地方,榕树早没有了,但六榕的称谓,却证实当年的广州市中心,确实处处张开了榕树安详淡定的绿伞。
过去广州城郊的泮塘等地,村头都有硕大无朋的老榕。树下以水泥石块堆成矮短的护墙。黄昏清昼,父老乡亲,往往在树荫下围坐纳凉,咬甘蔗,抽旱烟,说新闻,讲往事,吹牛皮。妇女们也三五扎堆,在一旁的矮凳上摇着葵扇,细语喁喁,说些家长里短。小孩们则或在大人脚下听故事,或在附近捉迷藏,做游戏。那树底浓荫,简直是村子里的俱乐部。
近日,一位华裔的朋友回穗寻根,要我陪他到泮塘附近,找寻过去在村头矗立的大榕树。可是,沧海桑田,那大树怎么也找不到了。他怅然若失,归路上,他告诉我,在童年,他就在榕树下听二叔公讲陈梦吉的故事,讲岳飞抗金的故事。当听到“岳母刺字”时,孩子们凝神肃穆;听到“八锤大闹朱仙镇”时,孩子们眉飞色舞。他还告诉我,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梦里的家园,一定有故乡村头那株大榕树。唐代王维有诗云:“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可见,对家邦的感情,总是和故乡风物联系在一起的。而思乡与爱国,又是有所联系的。
对家园的爱,是人的真情。广州有关部门给古树作大体检,这就对了!保住它们,实际上就是保住了人们对家邦的回忆,保住了文化传承的血脉。
你说我说:
上期《三元里前声若雷》一文引读者热议:
对三元里的认识,仅局限于历史教科书上说的三元里抗英,读到这段历史,对广州人的义勇很是敬佩。近代历史上,广州英雄辈出,说是火车头,我觉得一点也不为过,有机会一定要去三元里古庙看看。(读者:顾静江)
大学有个研究近代史的老师,告诉我们她来广州,不去游珠江,也不去吃美食,专程一一寻访革命古迹,从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到中山纪念堂再到黄埔军校等,唯独没去过三元里古庙。不管是隐于闹市,还是落于郊区,革命古迹的存在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读者: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