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一个压缩式现代性的社会,西方国家用几百年、几代人走过的城市发展历程,我们用几十年甚至是十年就完成了,同样在这个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也就集中爆发,要在很短的时间去解决和适应。英国学者安东尼·吉东斯有个理论叫“抢先适应”——人们必须要想到现在的行为对未来可能带来的风险性后果。对政府来说,就是要制定政策和管理城市时要未雨绸缪。如果问题不早一些解决,将来要解决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郭巍青
昨日,中山大学社会公共管理方面专家郭巍青教授接受媒体采访,就停车场差异化收费措施表达了看法。郭巍青赞成通过调节停车收费,达到引导车主公交出行、进而治堵的措施,但建议政府应积极探索对车主来说更为直接有效的激励机制,来消除目前有车族的抵触情绪。
公交更快、空气更好需有车族共同努力
虽然政府推动停车场差异化收费措施,本质上是要让广州的公交事业更加发达便利、空气质量更好,但这个目标并不只惠及车主,而是所有广州市民,而且其成效也要慢慢积累。“所以很多车主一看到这个方案,就会不开心,这也是目前方案遭到大部分车主反对的原因:好处是大家的,为什么代价却要我来承担?”郭巍青建议城市的治理需要全体市民的共同努力,特别是作为社会中坚力量的有车族要提供更多建言和行动。
激励措施更有益消除抵触情绪
郭巍青建议,政府方面应在公共决策的制定过程中,尊重广大市民的承担,最关键的就是考虑如何回报这部分人的付出。“我个人不大赞同叫作‘补偿’,相反,激励比较贴切,通过一些有效的措施,激励车主将车停放,转而使用其它公交出行方式。”
郭巍青介绍,在发达国家,计算“碳足迹”,将排放量转化成直观的数字,进而使车主直接得到经济上的补偿,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但这需要很多技术支持。另外,车主需要担负的年审、保险等各种费用,也可以成为激励的突破口。
政府实施限停比限行要更温和
参考国内外城市,实施改善交通拥堵的措施,一般有三种,限牌、限行、限停。限牌,北京、上海,包括广州已经实施;限行,在北京、上海等城市有实施,包括单双号限行,外地车限行等等,在国外还有收取拥堵费等措施;限停,就是提高停车场收费,通过经济杠杆调控引导个体私家车合理使用。相比那些限行的措施,广州市政府采取限停的政策,可以说更加温和些,人们享受私家车出行的行为付出的代价也小些。但是,收费政策的调整必须要有阶梯性,小区停车费不应该涨,路边停车费可以最高,这样才能给私家车主一个明确的信号,就是少开私家车,多选择公交出行;将停在路面的车辆,引导停去地下停车场,腾出道路空间资源,让市民出行方便。
公共政策应考虑社会整体公平性
对于不少车主仍然对停车场收费涨价一事大呼喊冤,郭巍青说,自己也是一名车主,从私心上讲他也不希望停车费涨价,但从公心上考虑,应该对这一政策予以理解和支持。
“要看到2004年的价格体系,已经是对稀缺资源进行了廉价处理,换言之,车主们享受了十年的‘停车红利’。这个价格模式,受惠阶层只有车主,以防止‘停车贵’为目的的措施已经实行不下去了。同时,许多人的生活空间却受到了严重的挤压。”郭巍青自述,自己前不久在小区内倒车时,不小心刮到了一位老大爷,虽然大爷并未受伤,但态度异常地愤怒。这让他明白,实际上小区内无车一族对于有车一族的态度,已经到了无可容忍的地步。“从这个方面考虑,停车场差异化收费措施,实际上就是想改变这一‘红利’现象,已经包含了对各方利益的平衡。”我们处在一个“压缩式现代性”的社会当中,刚刚才享受了私家车的便利与好处,还没几年,就要反思和限制私家车过多带来的弊病。因为我们发展太快了,资源跟不上。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私家车主只能面对并接受这样的事实,并且要有必要的心态调整和行为调整。政府要保护私家车主合理的利益,但也必须强调,大家都生活在一个城市,城市的公共管理与政策应该兼顾全社会的公平。
■ 问答
1问:你觉得目前广州解决停车问题是不是很迫切?政府应该如何作为?
郭巍青:据了解,广州中小客车拥有量与经营性停车泊位相比是1∶0.35,上海、深圳跟我们也都差不多。而且从国内外大城市实践看,停车场建设速度永远不可能赶上汽车增长速度,停车供需矛盾将长期存在。此外,受城区及道路条件的限制,停车泊位过多供应反而会进一步增大交通吸引量,造成中心城区道路交通的拥堵。很多市民都有体会,中心区高峰期要找到停车位不容易,特别是天河、北京路等几大商圈。我们也看到,政府已经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主动介入,积极采取措施引导、规范行业管理,比如提高了新建小区住宅停车泊位的配建标准、增加了咪表停车位、鼓励社会投资建设商业停车场等。
据了解,现行停车收费政策是2004年11月制定的,10年前的情况和现在相比发生了很多变化,政策在实际应用中表现出了不适应性,所以,对原有的政策进行评估完善和优化调整是非常有必要的。
优化停车场收费调整,运用经济杠杆调节供需平衡,优化个体交通的出行结构,有利于缓解交通拥堵、改善空气质量,倡导公交出行这些社会上应该有普遍的共识。但是,我希望政府在制定新政策时,更多的从维护全社会整体的公平效应出发,进行优化调整。
2问:媒体报道广州市就停车收费调整政策征求公众意见后,有各种不同的看法。从公共政策制定的角度,你怎么看?
郭巍青:确实是这样,一般来讲,一项具体政策往往具有利益分配功能,让每个人、每个政策参与者、利益相关方都满意,很难做到,也不切实际。因此,政策出台肯定会影响到一部分群体的利益,每个群体基于对自身利益的关切提出诉求,无可厚非。姑且先不谈目前政府有关部门抛出来的听证方案本身的优劣,因为目前还在征求意见,没有定论,也就意味着通过大家的沟通和讨论,总会有完善的空间,所以不要轻易下结论,或者“一棍子打死”,而应该是各利益相关方以建设性的姿态参与到政策的制订上来,多提有建议性的意见,减少或避免负面情绪的宣泄,这样才有利于问题的解决。
此外,从一项具体的政策本身来讲,始终有特定边界条件和特定政策目标,关键是要在合法、程序公正的前提下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也就是“社会公平”。基于目前广州实际来分析,我觉得大家首先要在“干不干这件事情”上达成共识,在这一点上我个人认为大家都应理解支持,因为交通问题和停车问题不下决心、提前谋划,一旦问题积累更多、矛盾更深,解决的成本会更大。其次,有了这个共识再探讨如何具体去完善政策设计,争取公共利益最大化。
3问:广州市在制定停车收费政策,推动交通有效管理方面,你认为有那些值得关注的地方,有什么建议?
郭巍青:不同城市,或者同一个城市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对交通管理,也包括停车管理都有相应的政策措施,近期媒体报道了很多国内外城市的一些经验做法,我认为,有关部门和相关利益群体,全面客观地了解这些情况,对广州更好地解决交通问题肯定有借鉴意义。其实,在中国当车主的成本是相对廉价的,在美国、日本等国家如果乱停乱放将会付出沉重的代价。还有国外很多城市,在车主拥有私家车前停车问题已经被前置解决了,比如你要承担拥有私家车高昂的费用、你要解决好停车位的问题。而在中国,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随便买车,当然,也可以随便停。所以,接下来政府也应该考虑政策执行的监督问题,对违规经营者和使用者一定要明确权责,比如,乱停放必须重罚,乱收费必须严惩等等,这样才能保证政策落实,同时保证遵守规则的群体享受“公平”。
总体上,政府在关系到民生的重大问题上主动听取各方意见是好事,这也恰恰反映了政府科学、民主决策的初衷。关键是接下来,政府有关部门如何更好加强与各界的沟通,使这项政策制订的每个细节更加科学、细致,努力让公众更加全面、客观地了解、理解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