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送走了蛇年,忽又想起了蛇。
记得在大一上《文字学》课时,容庚教授对我们说:甲骨上常见“有它”和“无它”的古文字。“它”,就是今“蛇”字。古人害怕蛇,见面时常问:“有它(蛇)吗?”答曰:“无它!”这问候语,等于今天人们见面会问:“吃饭了吗?”回答则说“吃了”一样。
老广对蛇的态度很复杂。蛇要冬眠,粤语骂人懒惰,便称之为“蛇”,这显然对它有所不屑。但是,老广们又爱吃它,从古以来,形成了吃蛇的传统。
岭南人吃蛇的习惯,很可能始于远古。那时候,南蛮们生产极为落后,刀耕火种,马、牛、羊、鸡、犬、豕,少而又少,但人体不能光以野果充饥,亟需补充动物蛋白。这一来,敢为人先的岭南人,就地取材,把目光注视当地的野生动物,包括蛇、虫、鼠、蚁。久而久之,吃蛇便成习惯。悠悠千百年,到汉代,蛇已演变成筵中上品,《淮南子》就有“越人得蚺它(蛇)以为上肴”的记载。到清末,老广饕餮把蛇的炮制发展到极致,据说太史江殷,把鸡丝、鲍鱼丝、蛇肉丝等烩成鲜美的蛇羹;又把蛇猫鸡肉,烹制为“龙虎凤宴”,一时脍炙人口。据研究者称,蛇肉营养丰富,含有高蛋白质、低胆固醇和多种氨基酸,但蛇肉又会有多种寄生虫,若不烹煮至沸,则反受其害。
蛇有毒,样子可怕,外地人听到广州人爱吃蛇,觉得很恐怖。听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前苏联著名舞蹈家乌兰诺娃来穗表演芭蕾舞,接待者享之以蛇羹,却秘而不宣,她觉得很鲜美。三天后如实告之,这“娃”便花容失色,“哇”的一声,大吐特吐。不过,后来前苏联元帅伏罗希洛夫访穗,倒指名要吃蛇羹。才一品尝,便大赞“哈罗疏!”(俄语“好得很”)。到底是赳赳武夫,不同于窈窕淑女。清代胡子晋有《竹枝词》云:“烹蛇宴客客如云,豪气纵横自不群”。在他看来,广州人吃蛇,表现出豪气和胆量。想当初,老祖宗们抓它吃掉,和“敢于第一个吃螃蟹”一样,需要冒险。这精神,也沉淀为岭南人敢为先的文化基因。
说到蛇,我想起了唐代柳宗元的名篇《捕蛇者说》,篇中说到以蛇入药,有极强的疗效。捕蛇,当然是危险的职业,捕蛇者告诉他:“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但由于药用的需求,蛇实在大有用场。到现在,根据《野生动物保护法》,蛇则以人工养殖。别看它样子丑恶,却浑身是宝。据蛇类专家沈金福介绍,养蛇主要用于取其胆和制药酒,“一个胆的价值,就是一条蛇的价值”。取胆时,工人一脚踩着蛇尾,左手捏着蛇头,右手拿小刀一挥,切开蛇腹,蛇胆便干净利落地被挖出。我参观过茶山蛇场的酒库,只见百多个硕大无朋的酒缸,纵横成阵,十分壮观。揭开盖子,酒香扑鼻,缸里泡着粗如儿臂的蛇,里面的酒,色如琥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阵仗,也很感佩员工的敬业精神。
人和蛇的关系很有趣,从害怕“它”,到吃掉它、利用它;从把有毒的动物,炮制为可以祛风除毒的有益药物。在这里,人的主观能动性,起着决定的作用;也说明对立面可以转化,是客观的辩证规律。世间事物,莫不如此!
你说我说:
上期《牛杂飘香市井风》一文引读者热议:
虽然不习惯牛杂的口感,但是对这种饮食氛围很是喜欢。我常常见,杂糅着香气、烟气、雾气的小店里,食客熙熙攘攘,不分贵贱,享受美食。这些又平又靓的街边食肆,就像老家的“苍蝇馆子”,不管你是骑自行车来的,还是开着豪车来的,嗅觉敏锐的食客们总是围坐在一起。(读者:闫宇)
说到牛杂,这个可是老广州都家喻户晓的小吃,我还是学生哥的时候,经常盼着存几块零花钱去路边摊买上一小碗。牛杂香气和蒜蓉辣酱的组合实在让人无法抵挡。吃着吃着,中学生年代就过去了,牛杂的味道成了我少年时代最美好的回忆之一。(读者:潇洒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