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渐紧,“冬至”将至。那天日照最短,黑夜最长。古人认为阴气到了极限,阳气开始萌动。在这阴阳即将交替的时刻,人们特别重视。
广州人常说“冬大过年”。对此,我曾想不通,觉得过于夸张。的确,我国各地都重视冬至,唐宋时期,它被视为“亚岁”,等于说其重要性,仅次于过年。清代苏州学者顾录在《清嘉录》说,“冬至大如年”,也说明江南地区,把过冬和过年,同等看待。但是,总不至于像广州人那样,说它是“大过年”吧!
不过,仔细一想,老广的说法,却有其道理。现在,我国汉族人民所用的农历历法,是汉代制定的“太初历”。而在周秦以前,则多用“夏历”。夏历是以冬至节作为岁首的,亦即把过冬看成是过年。在岭南,侗族新年,是在农历十一月下旬,日子近于冬至,这可能是其祖先一直使用夏历的孑遗。广州的民俗,是汉、侗、壮各族的风习的融合,人们特看重冬至,会与受侗族的影响有关。再者,岭南春天来得早,备耕也较早,而对冬至天气的观察,据称可以预测来年的收成。这一来,就岭南传统和对农业生产的重要性而言,就有“冬大过年”的说法。传统思维一代代地沉淀下来,成了广州人对冬至推重的口头禅。
话虽如此,近代广州一般人家过冬,最看重的也只是全家在一起吃吃晚饭。在中原,人们吃以五色小豆煮的糯米饭;在广州,人们则爱吃的是腊味饭,即以腊肠腊肉切成小粒,和糯米一起蒸煮,吃时拌上香葱和芫荽,浓香扑鼻,一家人围桌啖之,其乐融融,这冬就算没白过了。
过去,中国人凡在节日里,都有阖家团聚,思念亲人的传统。冬至是重要节令,缅怀祖先,祈求护佑,礼节自然隆重得很。大族人家,还要聚众到祠堂祭祖宗,分胙肉。游子作客他乡,也希望回家分享。白居易说:“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邯郸冬至夜》)。他老先生不能回家祭祖过冬,便想象家人会说起他,这是以“从对面飞来”的手法,表达对家乡的思念。
在广州,城区里很少祠堂,但西关人家,冬至时,往往会在前厅里挂上祖先的画像,这叫“真”,亦即真容的意思。小时候,当我看到挂上曾祖父的“真”时,吃了一惊。只见画中人端坐在椅子上,身穿有马蹄袖的清朝官服,花翎顶戴,威严得很。这“真”,出自清末画匠之手,宽约一米多,长约二米多。那时还没有照相机,天晓得曾祖父的容貌是否如此?再一看,“真”上还有“朝议大夫”的官衔。我大惑不解,因为我家从来没有人做过官。叔叔悄悄告诉我,这官衔,是用钱买的。并且说,给死人买个衔头,风光充阔,自娱自乐,曾是一时风尚。很好笑,我们煞有介事地以为向“真”容叩头,其实是向假货膜拜。“文革”时“除四旧”,我家的“真”便不知去向了。
从过冬的拜“真”,我想到,对传统的事物要有所分析,区别对待。即如广州人说“冬大过年”云云,也不过是从祖宗那里传下来的一句老话,对它也实不必认真。所以,如果以为凡是旧的就是好的,那就错了。
你说我说:
上期,本专栏《从斗蟋蟀想到玩游戏机》引读者热议:
父亲小时候爱斗蟋蟀,我辈好弹玻璃珠、滚钢圈等,而我儿子这一辈喜欢手机和电脑游戏。游戏无高低之分,只要不玩物丧志就可。(读者:嘉南)
游戏吸引人,在于能激发斗志、获得乐趣与成就感。斗蟋蟀和网络游戏都有这样的共性。但本可以怡情益智的游戏,一旦上瘾,就走向反面。(读者:暖羊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