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天兔”来袭,一时间羊城风雨大作。“落雨大,水浸街”,是广州人耳熟能详的童谣。它最能概括过去广州雨季的情景,旋律也婉转优美,多少能体现出广州人在困难面前淡定的心态。而实际上,当大雨倾盆,街巷被淹之际,在西关一带低洼的地区,贫苦百姓,麻烦是够大的。大人们紧急动员起來,为防污水灌屋,便用板块堵门,把家具搬上高处,手忙脚乱。只是童子无知,把“水浸街”看作是“玩水”的乐事。
新中国成立前,我家所在的巷子,铺着青石板。大雨时,水渠来不及宣泄,地下水便从石缝渗出。起初,我们会看到石缝冒出几个泡泡,一会儿,水便深没脚眼,有时会深至小腿。雨停后,小孩最高兴了,三三两两,或摺纸船飘浮,或在门外“耕水”(即趟水,耕,念去声)。“耕水”时,水面犁开,微涌波澜,我们一路上嘻嘻哈哈。有时大人要进出家门,又不便赤脚趟水,小孩便搬出两张小凳。大人踏着一张,孩子则挪动另一张,再踏一张,再挪一张,如此交替向前,大人脱离“苦海”,我们则乐在其中,若受到大人奖赏,更是喜出望外。好在当年西关附近濠涌,还未受到严重污染,不至于到处飘浮垃圾。所以,“落雨大,水浸街”,小孩仍能欢快地玩水。
“六脉皆通海,青山半入城”,广州水网纵横,曾有“东方威尼斯”之誉。而凡事有利则有弊,水能让广州交通方便,商业发展;水也能酿成灾患,让广州出现危机。小时候,我常听到老一辈人回忆乙卯年(1915)广州被淹的惨剧。那年农历七月间,北江、西江上游连下大雨,河水暴涨,而当时水利不修,作为广州屏障的芦苞石角围,一下子崩决,于是洪水滔天,直扑广州,特别是西关一带,尽成泽国。老人们说,乙卯大水,七日不退,水深高达屋檐。加上盗贼乘机抢劫,一时间哀鸿遍地。此一役,全市死亡达千人之多,经济损失难以计算。谈起乙卯往事,老年人还心有余悸。
在我国,水利从来是头等重要的问题。所谓“圣人出而黄河清”,大禹治水,疏导山川,几千年来,一直受人们赞美。1949年广州解放后,人民政府重视水利建设,多年来,虽然水患不断,但广州再没有出现过乙卯年那样的悲剧。至于“水浸街”的现象,仍有发生,后来许多地方设暗渠,情况也大有好转。现在西关一带的孩子,大雨期间,未必常有“耕水”的机会了吧!
近年,人们想恢复广州亲水的传统。这是好事,也取得了成绩。听说海珠湖、荔湾湖等地,成了人民大众休憇的好去处。不过河涌整治,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如果没有疏浚整治的长远规划,不科学、彻底地解决治污问题,真正做到“六脉皆通海”,那么,濠涌港汊,可以风光于一时,但一旦“落雨大”,便会沉渣泛起,污水倒灌,附近居民,反受其害。主其事者,可不慎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