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邓国伟
出生日期:1944年7月
去世日期:2013年7月18日
出生地:广州
简介:1963年,就读于华南师范大学历史系。1979年至1982年,攻读中山大学中文系中国现代文学专业,获硕士学位。1982年起,任教于中山大学中文系,曾任中大中文系中国现代文学教研室主任、中国鲁迅学会理事、广东鲁迅研究学会副会长、《鲁迅世界》季刊副主编、广东珠江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广东文艺批评家协会副秘书长。其作品《回到故乡的荒野》获第6届“广东鲁迅文艺奖文艺批评奖”,《中华新文学史》(合著)获中山大学优秀教材一等奖。
鲁迅作品之所以必须在中学语文课本入选,首先就在于他是一种灵魂性的存在,他体现了二十世纪中国文化的最高价值。通过对鲁迅作品的学习,学生可以感受得到他的自由精神,人类的胸怀,入世的姿态和向上的追求。
——邓国伟谈中学课本“放逐鲁迅”
“典籍开微窍,欣然若有神。金风吹玉树,天语透帘闻。弩马忧前路,鲲鹏弃俗尘。孤灯今独在,世事任纷纷。”“文革”期间,隅居河源山村的邓国伟写下这样的诗句,文学,慰借着彼时一颗年轻苦闷的心,也成为相伴一生的精神寄托。
2013年7月18日,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广东鲁迅研究名家邓国伟在家中因高血压猝逝,享年69岁。这位一辈子倾心于现当代文学、为广东鲁迅研究普及传播做出重要贡献的学者,连同年轻时写下的诗篇遽然离去。
西关少爷山村教书
1944年,邓国伟生于广州西关一个殷实的家庭,作为长子,备受宠爱。1958年公私合营,从事财会的父亲被控贪污入狱,家道中落的邓国伟不得不去工厂当学徒。但由于对文学的浓厚兴趣,一年多后邓国伟返回校园,并于1963年考上华南师范大学历史系。本科毕业,邓国伟被分派到河源,在贫穷山村当一名中学教师。
邓国伟的学生们认为,研究鲁迅或许与其少年阅历有关,反过来,鲁迅研究也影响了他的性格。“他对名利看得很淡,别人赶着发论文、发成果,他是‘述而不作’,纯自然状态,有想法才写,写了也只是自己放着。”广东行政学院教师张承良博士说。邓国伟虽是公认的广东鲁迅研究名家,其作品《回到故乡的荒野》曾获第6届“广东鲁迅文艺奖文艺批评奖”,但与众多著作等身的专家学者相比,他与公众见面的作品并不算多。
邓国伟的博士生、广东财经大学老师卢建红认为,邓老师有着老派学人的风范,他对学生的研究非常宽容,并不限定范围,鼓励不同的观点和视野。不过学生要求帮说情发文章则免谈,“一切靠自己”,有学生向作为教授职称评委的他打听某位熟人评职进展,尚未开口,已被其看出心意,一句“你不要参与”婉转回绝学生的请求。
痛心鲁迅从教科书消失
研究生刘莹回忆,邓老师虽是广州本地人,但谈笑间似北方人一样豁达,怪事、奇事、好事,总是哈哈一笑,而学生在学术上有奇谈怪论,也可以拿出来与老师“胡吹”一番。只是一次,在讨论鲁迅是不是因为偷看周作人的日本老婆洗澡才兄弟失和的事情上,一群学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导师声色俱厉严斥。
“事态变幻,当年现当代文学研究的显学——鲁迅研究已经不再热闹,而作为其中的佼佼者,看着学生们大谈是非八卦,老师当年的心痛,肤浅的我们怎么会明白、想到。”在追忆导师的文章中刘莹写道。
邓国伟本人曾多次在学界论坛、媒体报刊、与学生对话中谈到中学课本远离鲁迅的片面性。在一次“文学对话”的访谈中他说道:“对于需要有丰厚的精神内涵的课本,鲁迅是不可或缺的。你把许多别的作家都选进去了,但是没有鲁迅,行不行?所谓要‘放逐鲁迅’的观点根本是不能成立的。语文教学不单要传授知识,还有精神哺育的责任。鲁迅的存在,能让学生充分地感受到20世纪作为一个产生了伟大变革的新时代的精神光芒。”
不过他也认为,过去的选文有不妥之处,比如《文学与出汗》、《“友邦惊诧”论》,这些老师讲解起来要过多涉及阶级论和政治斗争内容,让学生有隔膜和容易产生反感,并不适合中学生阅读,《阿Q正传》、《伤逝》含义太深,作课后阅读慢慢领会更好,而鲁迅在《朝花夕拾》、《野草》里有很多思想深刻而又文采斐然的作品,是可以选编进中学教材的。
邓国伟先后带出十位博士生,但真正继承其衣钵搞鲁迅研究的只有一位。卢建红告诉记者,鲁迅研究在当下中国非常特殊,前人研究成果很多,把它作为单独研究对象真的非常需要勇气,也正是有邓老师等这样的学者在,广东的鲁迅研究在全国可以说是不落人后。
博士生、泉州师范学院的古大勇也告诉记者,邓老师对广东鲁迅研究的普及传播不可忽略,为让鲁迅作品更好走进中小学,其主编的“鲁迅散文”系列反响热烈,获第6届“广东鲁迅文艺奖文艺批评奖”的作品《回到故乡的荒野》,在今天看来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重拾旧梦 68岁考驾照
学术上的严谨,并不意味着生活中的邓国伟是个正襟危坐、故做严肃、高深状的人。
在学生印象中,邓老师是一个将生活放在学术之上的人,他热爱生活、享受生活,喜欢喝点小酒,喜欢唱歌,兴之所至还跟学生抢话筒,与师母喝茶更是日常生活内容之一。
卢建红说,邓老师特别强调生活,生活是底子,学术是在其上生长的。没有朴素、踏实、有爱的生活基础,所谓的学术又能够走多远?
研究生刘霞清晰记得,她来到广东学到的第一个词是“叹”。为了让学生体验这个“叹”字,导师还亲自带学生到南、北园喝早茶,到老西关体验风俗民情。他带过的研究生和博士生,多数都享受过由导师亲自下厨的“待遇”。
老伴陆雍仪告诉记者,邓国伟一直希望学车,却多次被耽搁,一年前,68岁的他心愿终达成拿到驾照,而这本驾照也得来不易,光蝴蝶桩就连考了三四次才过关。获准上路后的邓国伟特别开心,经常带着老伴到处兜风,“别人不敢装,所以就先装我,顺德、番禺、花都、莲花山、古港码头,还说好要到美国看女儿,开车到处逛……”然而新车才跑了1000多公里,生命就匆匆戛然而止。
学生们很少知道,这位导师还喜爱写诗,女儿在父亲走后看到其生前写的诗歌手稿,在一首《海的梦》中,他这样写道:“船在暮海里航行/我发现自己遗落了的梦/凉爽的风和白帆的丽影/和海空的星光,以及/那飘向无限海域的/迷人的歌声,我敢断定/这正是我曾经遗落了的梦/我要把它拾起,在甲板上/而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浓/船在暮海里航行。”
还有很多的梦想未竞,一如年轻时的文学梦。“愿父亲在将来的新世界可以重拾起这曾经遗落的梦。”在告别仪式上,儿女们祈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