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八月底,我从北京首都机场乘坐中国民航班机,一个人飞往广州去了。那是我在中国公费留学两年的转折点。
早一年到北京外国语学院后,我就拼命要争取第二年转学到中山大学的许可。大家都说要学普通话,北京的环境再好不过。我明白他们说的意思。然而,对我来讲,中国的魅力始终在于多元性。在官话的故乡打好了普通话的基础后,最好能去南方名门中山大学,接触一下岭南的人和文化。
幸亏,第一学年结束以前,我得到了中国教育部的批准。放了暑假,先往大西北出发,到了酒泉嘉峪关、敦煌、吐鲁番、乌鲁木齐、喀什、兰州、西宁、格尔木、拉萨、成都,然后飞往上海接从日本来旅游的父母、姥姥、弟妹共五个人,跟他们的旅游团一起旅行苏州和杭州,回上海在虹口机场送走家人以后,赶回北外留学生宿舍去了。因为暑假还没结束,住在宿舍三楼的日本留学生几乎都不在,要么旅游到神州什么地方,或者趁假期回国一趟的。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匆匆收拾好行李,我马上又往广州出发了。
这次,除了陪我走了大西北和江南的红色背包以外,还有个笨重的大皮箱,也是暗红色的。另外,几年后将成为摇滚明星、但那时候仍没出名的丁武(唐朝乐队主唱)送给我一张画,画了敦煌莫高窟壁画上的神女像。我太珍惜那张水彩,所以没放在皮箱里托运,用手拿着上了飞机。糟糕的是,在广州下飞机时,我完全忘记了头上货柜里的宝物。第二天打电话到民航,询问了早一天的遗失物中有没有画了神女的水彩,但是对方只是机械地重复“没有,没有,没有!”
后来在中大呆的一年里,我上了中国近代史的课以及校方专门为留学生开的粤语班。那一年的经验,扩大并深化了我对中国社会的理解,也成了我后来做中文作家的出发点。我的中文写作生涯,从香港开始,经台湾,到北京、上海发展,今天终于又抵达了广州。
还记得二十七年前的八月底,我刚走出飞机时,扑面而来的空气既热又潮,简直像走进了“三温暖”一般。还有那天晚上,自己到中大西门对面的个体食堂去,吃到的平生第一盘炒河粉和清炒芥蓝的味道,跟北京菜咸而油的口味,多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