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科考团队揭秘,有三个新物种一开始被“误认”为已有物种
●部分新物种比熊猫还“濒危”,专家建议深圳要采取有针对性的保护措施广东颈槽蛇。
深圳野保处日前发布深圳市野生动物资源调查情况,该历时三年的项目发现五个新物种。这5个脊椎动物新种都是深圳特有种,或深圳及其邻近区域(深圳-东莞-香港)的特有物种,其中刘氏掌突蟾、白刺湍蛙、广东颈槽蛇和深圳后棱蛇四个新物种已正式发表。
这些新物种有何稀奇,它们又是如何被科考团队发现的?近日,南都记者走访发现地和访谈发现者,揭秘深圳新物种面貌。科考团队揭秘,新物种发现过程“柳暗花明”,五个新物种里,有三个一开始被“误认”为已有物种。最终通过分子鉴定,才被判定为新物种。白刺湍蛙和深圳后棱蛇均为该区域特有种,主要分布于深圳东部山体链。专家建议,深圳应率先将其列为深圳市重点保护动物,并采取有针对性的保护措施。
30多人科考团队三年走遍深圳各大山体
2013年,中山大学生物博物馆副馆长王英永,承接深圳市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处主导的“深圳市野生动物资源调查项目”。之后,组建30来人的科考团队,走遍深圳各大山体、平原台地和海岸线等地。三年下来形成项目报告,首次系统揭示深圳市陆生脊椎动物(含山溪鱼类)的区系状况。
调查显示,深圳共记录陆域脊椎动物498种,其中中国国家级重点保护动物41种,包括国家Ⅰ级重点保护动物4种,蟒蛇、黑鹳、白肩雕和蜂猴,Ⅱ级重点保护动物37种,如唐鱼、虎纹蛙、大壁虎等,还有深圳新纪录种24个。此外,调查中共发现了五个新物种,这5个脊椎动物新种都是深圳特有种,或深圳及其邻近区域(深圳-东莞-香港)的特有物种,其中刘氏掌突蟾、白刺湍蛙、广东颈槽蛇和深圳后棱蛇四个新物种已正式发表。
除了上述5个新种外,本次调查还发现了24个深圳新分布纪录物种。王英永介绍,其中多个物种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比方圆舌浮蛙主要分布在东南亚,在我国分布在海南、茂名大雾岭、雷州半岛、广西南部至云南南部。深圳的分布是一个远离其分布区的孤立地点,对于研究这个物种的起源进化很有意义。此次调查还确定了深圳脊椎动物多样性的地理分布格局,深圳陆生脊椎动物生物多样性最高的区域,依次是梧桐山、七娘山、排牙山、田头山、三洲田和马峦山等共同组成的东部山体链,以梧桐山和七娘山多样性最高。
繁殖期有特殊结构判定新物种也要“上手段”
新物种发现过程“柳暗花明”,王英永说,五个新物种里,有三个一开始被“误认”为已有物种。比方2014年发现的白刺湍蛙,一开始鉴定错了。因为这种蛙在繁殖期会出现一种特殊结构,即在其颞区(鼓膜除外)、颊区和唇部有圆锥状白刺。而团队发现蛙时是在非繁殖季节,没能发现该特殊结构。结果以为是已知种--华南湍蛙,但又总觉得不像华南湍蛙。后来在一个繁殖期才发现了白刺,这是在该属所有已知物种都没有的结构。通过分子鉴定(注:分子鉴定是利用现今的核酸技术对生物中细胞核或非核区的D N A或R N A进行长度分析,序列比较,从而区分生物的不同种属的一种方法),最终判定是新物种。
物种报告显示,白刺湍蛙栖息在海拔60-500米的山溪里,目前仅知主要分布在梧桐山,排牙山分布少量。白刺湍蛙的分布区面积小于100平方公里,此外,只栖息在深圳东部山体链的5条溪流内,且溪流受开发压力较大,有退化倾向。按IU C N的濒危等级评估标准,符合极危(C R )等级。极危是什么概念?王英永介绍,IU C N通过数量、栖息地等因素进行等级评级,动物等级可分为灭绝、野外灭绝、极危、濒危和易危。对比熊猫在甘肃、陕西和四川等地的分布面积达几万平方公里,白刺湍蛙比濒危级别的熊猫还“濒危”。
最早发现的新物种是刘氏掌突蟾,这是王英永在2011年1月做梧桐山相关调研项目时发现的,“一开始也觉得和普通蟾长得很像,但鸣叫声不太一样,就估计是新物种了。”后来回去一做分子测序比对,果然是。深圳后棱蛇在2012年被发现时,也曾被误当作香港后棱蛇。深圳后棱蛇也符合IU C N的濒危(E N )等级。其目前只发现在梧桐山、三洲田、田头山和东莞清溪的溪流中,分布区面积小于1000平方公里,溪流受开发压力较大,也有退化倾向。对于白刺湍蛙和深圳后棱蛇,由于这2个物种均为该区域特有种,主要分布于深圳东部山体链。物种报告因此提出建议,深圳应率先将其列为深圳市重点保护动物,并采取有针对性的保护措施。
体验
南都记者梧桐山体验野考没多久就碰到2个新物种
从来只听有野考,未见行动真面目。3月20日晚,南都记者跟随团队两位成员上梧桐山找深圳后棱蛇,体验了一把野外考察。当晚近8点,两位队员和南都记者在梧桐山正门碰面,每人一个头灯或手电筒,脚穿水鞋,对方背着装设备的背包上山。队员吕植桐说,考察一般天黑就开始,进山找到晚上12点左右才回去。
找出夜色下不容易分辨的动物
走进山里,队员就开始边走边用光照,找出夜色下不容易分辨的动物。如果不是他们提醒,南都记者都没发现这里蹲着只蟾蜍,那里趴着只青蛙。最多的是斑腿泛树蛙,华南地区最常见的一种蛙。队员绕小路下到溪涧,沿着水流寻找。吕植桐说,要寻找的后棱蛇喜欢在山间溪流生活,在流动缓慢的水或积水呆着,因为里边有鱼虾是它们的食物。
进了山里,周边都是滴滴滴一样的叫声,记者还以为是蟋蟀,队员说这就是刘氏掌突蟾的叫声。运气很好,没走多久就碰到刘氏掌突蟾,再走一段,又碰到白刺湍蛙。吕植桐抓起一只湍蛙指认它的特征,“喜欢湍急的水,后脚掌有蹼,前脚掌有吸盘,用来攀附岩石,体态体色几乎与环境完全一致。幼体颜色浅,没有味道。”刘氏掌突蟾游泳能力就不足,没有蹼,所以是生活在水边。吕植桐小心地边抓着边解释。抓的时候要握住蛙身体,这样就不会伤到四肢。
五个新物种有三是在一条溪涧发现的
当天还在水里看到后棱蛇,不过是侧条后棱蛇,深圳后棱蛇的“亲戚”,成人小指粗,有麝香味。队员王健将蛇放进随身带来的塑料瓶,准备带回去研究。吕植桐说,考察基本守则是不滥采,因为研究本来就是为了保护。
当晚南都记者还碰见了,会分泌刺激性气味的大绿臭蛙,还有各种小鱼和蜘蛛。走访的这条溪涧是物种丰富的一条溪涧,吕植桐说,五个新物种里有三个都是在这发现的。不仅有这些动物,溪涧其实还有毒蛇竹叶青蛇和银环蛇。不过吕植桐说,他们整个野考队至今也没“遭袭”过。当晚走到10点南都记者提前回去时,两位队员已经分开行动,一人去一条溪涧,在夜晚里深山野林的水流里独自探索。
知多D
新物种分布情况:
刘氏掌突蟾:分布于梧桐山、三洲田、马峦山、田头山和排牙山,但至今未在七娘山、羊台山等地发现刘氏掌突蟾。
白刺湍蛙:目前仅知道分布在梧桐山和排牙山。种群状况:梧桐山较常见,但排牙山只见到1个个体,说明野生种群较小。
深圳后棱蛇:深圳梧桐山、三洲田和田头山,东莞银瓶山。
广东颈槽蛇:深圳梧桐山、叠福山,东莞银瓶山和韶关仁化丹霞山矮寨。
注:由于物种中文名有时不止指一种动物,文中提及的新物种全名如下。
刘氏掌突蟾:Leptolalaxlaui S ung,Y ang andWang,2014
白刺湍蛙:A m olopsalbispinusS ung,Wang andWang,2016
广东颈槽蛇:R habdophis guangdongensis Z hu,Wang,H irohikoandZ hao,2014
深圳后棱蛇:O pisthotropisshenzhenensisWang,G uo,Liu,Lyu,Wang,Luo,S un andZ hang,2017
释疑
除了一步一步走 发现新物种需要运气野外考察在山里爬上爬下运动消耗大,当晚在溪涧穿行,山石尖,有苔藓,爬行费力。但这对考察者来说却是常态。王英永说,考察结果除了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之外,因为动物不固定出现在一个地方,发现需要运气。考察期间,团队每个季节都要高频度高密度去走访,以山为单位,考察队规划了20多个生态单元,走多少线路,投入多少人力,多少频次走访都需做计划。
王英永说,其实要遇到和找到蛇还是要靠运气的。这种“神秘”的动物也是怕人的,而且不是所有的蛇都咬人,咬人的蛇只有感觉到人会对其构成威胁,才会攻击人。因为两栖类和爬行类动物大多是晚上出没,所以考察一般都是晚上进行。常年考察下来,考察者形成了职业敏感。所谓这是一门经验学科,除了眼神好,敏锐发现夜色下的动物,耳朵也要好,经验者一听叫声就知道是什么种类,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除了职业敏感,考察者也形成了野外考察职业经验。经验人士会避开危险地带和带伤触碰,所以王英永的团队才从来没有遇到蛇和中毒受伤等。
深圳山体上下一趟行走 有经验者大概8小时可搞定不过,经验者推荐,普通人户外行动也可以并应该做好如下措施,穿舒适棉制衣服,衣服从头到脚要遮好包住,手腕脚踝处束起。穿防滑防水的鞋子,可以带个草帽,防止有虫子掉到脖子里和碰到蜘蛛网,可能的话带一套替换衣服。大小绳子是户外行动要带的,自救和救援等时候会有很多用处。驱寒感冒药和止血包扎物品也带一些,以防万一。另外,水是一定要带够的。高能量食物包括巧克力、火腿肠、面包和鸡腿花生之类可多带。
说回进山考察,王英永说,深圳的山尖、滑而且有苔藓,不高但是走起来很累,从盐田上梧桐山时,路面几乎是陡的,要踩着树根上去。不过深圳的山不会迷路,因为不大,不像其他大型山脉。如果大的山比方南岭,要提高效率就得找向导了。据了解,深圳的山体有经验者大概8个小时就可以搞定上下一趟行走,野外考察者其实多数还是走别人走过的路。新闻中常提到的驴友梧桐山上迷路,可能走了没开拓的路,也没设计好路线和时间。有经验者会注意定期回顾路程,在天黑前结束行程,防止出现人身安全问题。
观察
开发建设应考虑物种栖息地保护
王英永称,深圳物种资源有特殊性,包括具有特有性、珍稀性和多样性。深圳地理位置上临海,山体被平原包围,生态系统具岛屿化特征,而山地起伏变化从0米直至900米,综合湿度气流气候等环境因素,决定了其多样性的特有性。此外深圳位于全球候鸟迁徙线路之东亚-澳大利亚迁徙路线上,是候鸟迁徙的重要“中转站”,种种因素造就一个环境多样性丰富的深圳,进而造就深圳物种的多样性。
深圳市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处保护(森防)科负责人郭强说,深圳政府于2005年在市内划定全国首条基本生态控制线,将50%左右的土地面积划入生态保护范围。2003~2008年,深圳的林业和城管部门又将深圳森林资源丰富的地方都规划为森林公园或郊野公园。除了梧桐山风景区和大鹏半岛地质公园,还划定10个森林公园。此外,深圳目前正创建国家森林城市,计划2018年前达到目标,这可进一步保护深圳生态环境。
深圳湾深圳一侧水鸟数量5年锐减10万只
虽然规划和保护都做到了,但深圳的生态保护还是存在些问题。“深圳市野生动物资源调查”结果显示商业开发、城市园林规划建设生态效能不足和放生频繁三个问题,对深圳物种多样性的保护和维持造成负面影响。项目调查内容介绍,商业开发之下,环境不断变化,有些区域的剧烈变化加剧了动物种群和群落的不稳定性,物种间替代演替现象非常显著。项目调查结果显示,如在深圳陆地区域的红耳鹎日益取代白头鹎成为优势种群,而在环境一直比较稳定的内伶仃岛,白头鹎仍然处于显著的优势地位。
郭强以植物为例子,薇甘菊是深圳外来入侵物种之一,从中南美洲而来,经过香港,传到深圳。但2011年他去考察时发现,香港只有上水有小面积的薇甘菊在生长。他分析,途径地香港之所以不怎么受影响,应是香港70%面积的土地没开发利用,原生态的保护做得很好,原生植物长得好,自然就抑制了薇甘菊的入侵。而深圳破土动工频频,植被破坏了,薇甘菊就容易趁虚而入了。植物如此,动物同理。项目调查也提出,滨海区域日益升高的建筑群,不仅严重影响鸟类的迁徙,而且挤压了深圳湾鸟类的活动空间,致使深圳湾鸟类总体上呈下降趋势。一些过去常见鸟类现在已基本绝迹,如卷羽鹈鹕。深圳市观鸟协会秘书长董江天介绍,全国沿海同步水鸟调查中针对深圳湾深圳一侧的调查数据显示,水鸟数量从最高年份2010年的15 .68万只锐减至2015年的4 .4万只。
绿化美化不等于生态 生态应该是丰富和平衡
项目调查提出,城市园林规划建设生态效能不足是第二个问题,表现在习惯性密植大量非本土的引进植物。结果在鸟类方面表现出,数量虽然较多,但种类越发单一化,导致这些区域鸟类多样性较低,鸟种组成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对此,郭强认为,深圳的园林规划理念更看重“人觉得好看”,但绿化美化不等于生态,生态应该是丰富和平衡。比方现在市内观花观叶植物多,浆果类和坚果类植物种得少了,吃这种食物的鸟就来得少了。
王英永也对规划提出异议,其此前在项目期间走访的梧桐山两条溪涧,泰山涧被开发了人行步道,溪涧物种已受影响。而发现三个新物种的另一条溪涧如今也在计划开发中,王英永曾提出异议,开发建设应考虑物种栖息地保护,目前未知开发是否继续。
花絮
新物种起名字 有的直接用了人名物种的命名有啥特别之处吗?王英永说,一般动物命名是根据该物种的独特形态特征来命名的,比方白刺湍蛙就是。它的鉴别特征是头部的圆锥状白刺,所以叫白刺湍蛙。也有用地名来命名的,比方深圳后棱蛇。也有用人名来命名的,比方刘氏掌突蟾,是为了表彰香港学者刘惠宁先生在两栖动物研究和保护方面做的贡献,所以用其姓如此命名。王英永说,新种的描述者有权命名,而4个已经发表的新物种都是他们发现和描述的,经考虑取了如上名字。王英永称,学界命名多样,有一位外国昆虫学家还用其家人名字命名昆虫,最后家人的名字用完了,狗狗的名字也拿来用。